【渣反】莫同归（下）
杨一玄懵懵懂懂的跟着柳清歌入百战峰的时候，并没意识到这是何等的殊荣。
他以为以柳清歌的名声，座下弟子自然门庭若市，所以当他在百战峰一众弟子极度羡慕的眼神里发现自己貌似根本就没有任何直系师兄弟时，完全傻眼了。
不过傻眼归傻眼，杨一玄心里还是很得意的，有时候走在百战峰弟子们之间，都忍不住把下巴抬得高高的。
在百战峰一切都好，如果自家师父不要那么奇葩就更好了。
百战峰峰主教徒弟的路子清奇，反正就是打，打不过就再来。杨一玄最开始以为柳清歌是故意的，但是他渐渐沮丧的发现，似乎今后，自己都要处于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练功方式里了。
好在柳清歌在百战峰上呆的日子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找人打架，也没多大功夫管他。以前柳清歌比武的对象很多，但自从沈清秋死后，柳清歌打架的对手就只有一个人——洛冰河。
洛冰河就是那日沈清秋因之自爆的那个年轻人，沈清秋曾经最心爱的徒弟。
杨一玄对他没什么好感，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扣着沈清秋的尸体不放，偏偏整个苍穹派都拿他没办法，就连自家师尊那么厉害的人，都在他手上屡战屡败。
在那几年里，柳清歌经常会离开一段时间，然后带着一身伤回来。往往是伤还没养好就开始闭关修炼，再出来的时候，没在山上留几天就又要离开。
如此反复折腾，杨一玄等一众弟子根本就没人敢阻拦。岳清源曾经劝过几次，但似乎没有起什么作用。
除去找洛冰河打斗和闭关修炼的那些日子，柳清歌便会抽时间教他东西，好歹干了点一个师尊该干的事。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杨一玄有些接受不了学武功等于单向挨揍这样的逻辑，但在柳清歌手里摸索出了门道后，功力也就突飞猛进起来。
有一次，杨一玄拿着柳清歌给他的心法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琢磨不透其中的一招，便鼓起勇气去找柳清歌。
其实平时柳清歌根本就不会费时间给他解释这种书上的理论，他教徒弟就是直接动手，妥妥的行动派。杨一玄不抱什么希望，但是还是想去碰一碰运气。
那时天色已晚，杨一玄拿着心法从柳清歌的屋后转出来，恰好看见柳清歌独自坐在屋外的台阶上，侧脸淡漠，夜露沾上整洁的白衣，乘鸾剑就被静静放在脚边。
看那模样，似乎是在沉思。
杨一玄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有些孤寂的身影，干巴巴的叫了一声，“师尊。”
柳清歌没有转头，淡淡的道，“何事。”
杨一玄说明来意后，没想到柳清歌拿起那本心法，居然真的开始给他讲解起来。杨一玄崩着脑中的弦仔细听着，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柳清歌给他讲完了，对他道，“我明日便要离山，你自己多加修炼。”
“啊？”杨一玄愣愣的看着他，想说这才回来了几天，但还是忍住了。
离开的时候，杨一玄远远回头看了一眼。柳清歌的身影淡在了暮色里，只剩下一个孤独冷清的轮廓。
再到后来，魔族侵犯人界的活动越来越频繁，据说还是和那个洛冰河脱不了关系。
洛冰河先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幻花宫搞得乌烟瘴气，然后又不知为何开始大肆抓捕修真界人士。说起来他洛冰河还是苍穹山派出身的，居然丝毫不顾及师门，他那个手下纱华玲，回回都盯着苍穹山派的人来抓。
果然是个小畜生。杨一玄恨恨的想。
他就差点被抓住过，还是纱华玲那个女人亲自的下手。好在有人出手替他化解了那种又尴尬又危险的情况，最后还同他一道救出了其余被关押的人。
那个人，他感觉很眼熟，但是就是记不清究竟是谁了。杨一玄那时候没有多想，看他似乎与自家师尊挺熟，之前打过照面也说不定。
在赤云窟稀里糊涂的一顿乱打，终于功成身退。边境小城和柳溟烟与那人又一次偶遇，一同在边境之地喝茶的时候，杨一玄在茶肆里，听到了一段让他瞠目结舌的故事。
“他不是不想见，是没脸见师尊啊！”
那人“噗”的喷出一口茶，深深埋下头去，一脸不忍直视。
杨一玄也震惊了，但看了看那个人的脸色，还不忘关切问一句，“前辈你没事吧？”
那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三人分别的时候，那人对他和柳溟烟道，“柳峰主，你们要多照顾。”
“前辈为何不一同去见见家师？”杨一玄问。
“我还有事。”那人转身离去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看来你修为进步很大，好好努力，我很看好你。”
望着那人的背影，回想他刚才的话，那种温和舒服的气质，让杨一玄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在返回苍穹山的路上，柳溟烟问他，“我兄长如今在何处？”
杨一玄愁眉苦脸，“还不是去找那个小畜生去了。”
柳溟烟心领神会，坐在马上，轻纱微拂。
杨一玄道，“溟烟师姐，你说我师尊这么做，究竟图什么啊？沈师伯反正也回不来了，和那小畜生打了也是白打。”
柳溟烟道，“他便是如此，认准了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你不必管他。”
杨一玄看了看她，见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担心的神色，坐在马上闭目养神，一脸淡然。
杨一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今天那个卢六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感觉……好像很有道理。”
柳溟烟睁开眼睛，水色的眸子转了转，“他们之间的事情……一般人还真是看不懂呢。不过……”
当杨一玄终于意识到那个人是谁的时候，整座苍穹山，已经被洛冰河拆得坑坑洼洼的了。
想来为了一个沈清秋，这两界也是被闹出了许多波折。
杨一玄看着那头一脸寒霜魔气四溢的洛冰河，偷偷抽了口气——
看来那天在茶肆听到的，真的是一点都没有错啊。
好一句野史方为正史，实在太有道理了！
杨一玄就站在柳清歌身后，看见柳清歌那张线条冷硬的侧脸。乘鸾剑被紧紧握在手里，虽然主人沉默得可怕，但剑身时不时的一阵灵力暴蹿，清楚的展现了此刻柳清歌的情绪。
又一座仙洞应声而塌，柳清歌乘鸾出鞘，剑气将雪白的衣襟掀得翻飞。
杨一玄知道，今天的事情如果不解决，苍穹山可能真的会被洛冰河拆成一个破破烂烂的空壳子。但是，看柳清歌和其他峰主的意思，根本就没有丝毫退让的打算。
杨一玄暗自唏嘘。只是一具尸体而已，这未免也太……
柳清歌其实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比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但他站在那个地方，气势和精力却丝毫没有减弱的感觉，让人错觉他仿佛一点伤都没有。
杨一玄看着那个挺拔修长的白衣身影，突然想起那一次柳清歌独自坐在暮色中的情景，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么些年看下来，他已经不想再猜自家师尊的脑回路了，只是心里莫名发酸——
即使是像他那样的人，也是会觉得累的吧。
肯定会的，只是从来不提，也会不放弃。
“魔界杂种！”
杨一玄突然觉得出离愤怒，全是那个洛冰河，瞎折腾什么啊，简直不要脸又卑劣，为了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怪不得沈清秋要离他远远的。
能不跑嘛，洛冰河完全是心理有毛病！
“……清静峰一草一木，一竹一舍，如任何人损毁分毫，绝不轻饶。”
洛冰河的声音杂在风里，飘进他的耳朵里，带着点凄凉意味。杨一玄突然冷静了下来，觉得这个人，好像其实也不比自家师尊过得好。
不然沈清秋出现的时候，洛冰河也就不会出现那种兴奋到扭曲的表情了。
心魔剑出鞘，倏忽的划开一个幽深黑暗的入口。
眼睁睁看着沈清秋被洛冰河紧紧攥着手牵入了裂口，杨一玄一脸依旧没有反应过来的难以置信——
这这这这这这——就这样算了？
他觉得按照柳清歌的性子，在洛冰河那里吃了那么多亏，现在看着这小畜生从眼皮底下把人带走，合该拔剑而起，打个不可开交的。
然而，柳清歌却没有动。
杨一玄看到沈清秋在离开的时候，转身看了看苍穹山派的所有人，又特意看了看柳清歌，目光里是尽是无可奈何的歉意。
你的确是该好好道歉！杨一玄悄悄翻了个白眼。
裂口无声无息的合拢，一片狼藉的苍穹山上，人人沉默，气氛静得出奇。
杨一玄有些头痛，小心翼翼的蹭到柳清歌身边，看着他握剑握到鲜血淋漓的虎口，试探着开口，“师尊？”
“果然，”柳清歌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默默的将乘鸾插回鞘中，淡淡道，“我改变不了任何事，管不了任何人。”
柳清歌抬头，向来无波无阑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倦色。
“师尊……那个，沈师伯……会回来的吧？”杨一玄轻轻的问。
“会。”柳清歌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苍穹山才是他的家。”
后来的事情是，不属于洛冰河的一支魔族，居然开始筹划起了人魔两界合并的事情。
如果说之前洛冰河干的那些，只是在幻花宫和苍穹山派搅事端，被划分为家务事的话，那么这一次，便是使整个修真界都如临大敌的大事。
埋骨岭下坠，两界合并的趋势看来不可逆转，没想到最后竟是洛冰河和沈清秋二人一同力挽狂澜，几乎双双把性命交代在里面，才改变了结局，救下了人界。
“他们之间的事情……一般人真是看不懂呢。”
当《春山恨》的小本子流传于每一条大街小巷的时候，杨一玄想起了柳溟烟的那句话。
杨一玄对这种爱恨纠缠完全弄不明白，不过对于洛冰河这个人，在气愤之余，其实也觉得他挺可怜的。为了一个人做到这地步，也是没谁了。
但毕竟洛冰河对苍穹山派做了这么多破事，可怜是可怜，该有的基本态度绝不能丢——
“赶紧滚滚滚滚滚——苍穹山派不欢迎你这小杂种！”杨一玄站在屋顶上，中气十足的挥剑吆喝。
周围是同样舞刀弄剑的师兄弟，一个个气势汹汹，同仇敌忾。
“你不是说在这里不受欢迎吗？那就走。魔界，幻花宫，想去任何地方，为师都陪你。”
在一片喊打喊杀声里，沈清秋微微一笑，紧紧牵着洛冰河，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杨一玄收了剑，走过去站在柳清歌身边，看着他们的背影，居然觉得……有些欣慰。
可算是结束了。
苍穹山派终于可以消停下来，还有自家师尊，也终于可以消停下来了。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
杨一玄欣然抬头，看见柳清歌静静的站在那里，侧脸清冷，定定的凝视着二人远去的方向。乘鸾剑在手里，剑锋垂地。
今后，再也不用为此举起了。
“师尊……”杨一玄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柳清歌转身捏诀，跳上乘鸾而去，白衣的身影在夕阳里渐渐渺茫，只剩下淡在风声里的一句话，无悲无喜，像是吩咐，又像是自语——
“不必看了。走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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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一点点话：
墨辄其实并不站柳沈，墨辄是妥妥的冰秋党。我个人觉得哈，这两个人的关系虽然微妙，但是如果真的打破了那一层，就没有那种感觉了，反而索然无味，而且有点奇怪。怎么说呢，这就像江澄和魏无羡两个人，虽然牵扯很深，但是总不能组cp吧～
柳清歌这个人有点像江晚吟，性傲娇。但是江澄在做事情的时候，其实会斟酌一下利弊，也会有那种暗自羡慕嫉妒羡羡的小心思，但对羡羡还是非常义气的，是亲妈笔下十分血肉鲜活的一个角色。而柳清歌的心思却非常简单（情商为负嘛你知道的），执着，爱恨分明，相当靠谱，而且男友力Max啊有木有！所以，柳巨巨和舅舅，大家更喜欢哪一个呢～
咳咳，跑题了。墨辄觉得，柳清歌是渣反这篇文里除主角之外的最大的亮点，同时也是挺虐的一个角色。原著没有直接描写过柳清歌的内心世界，可感觉柳清歌其实是非常喜欢沈清秋的，但应该不是那层面。
墨辄觉得，柳清歌只是希望沈清秋能够一直留在清净峰简简单单做峰主，没有洛冰河，也没有那么多的复杂纠葛。这样，他就可以偶尔来沈清秋那里串个门，或者是受岳清源之托，和沈清秋齐头并进，一起在人界降妖除魔，然后无数次为沈清秋捡起那把折扇。
这样的日子很好很平静，柳清歌还是很喜欢的。
像柳巨巨这种直来直去的脑回路，也就只有一次次的去硬拼，用他最大的努力去从洛冰河那里争夺回沈清秋的东西——
但是那么些年执着着要挽回的东西，到底还是回不来了。
沈清秋终于还是和洛冰河走了，昔日一同度过的平静安和的回忆，也就彻底成了回忆。隐忍执着了这么些年，最后却只能在洛冰河和沈清秋携手离去的背影里默默转身，留下一个孤单寥落的背影。
所以墨辄挺心疼他。
最后最后还是说一句吧——
柳清歌，你很好，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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