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秋】渡山春（一）
从谷地里拂来的风猎猎呼啸，刮在谷崖上，吹得人衣襟飞扬。
岳清源负手站在崖边，看着谷底那些费力哼哧挖坑的少男少女们，半晌，微微偏头，对身边一袭青衫手持折扇的那人问道：“清秋，看了这么久，可有中意的人选？”
沈清秋摇摇头。
要等的人还没来呢。他现在看着谷底下的那些人，看似审视挑选，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
岳清源面露关怀之色：“前几日你突然病重沉睡三日有余，刚痊愈便坚持要来入山试炼之地挑选弟子，在这山崖之上吹了许久冷风，可否会吃不消。”
沈清秋道:“掌门师兄过虑了。修仙之人，还不至于如此不济。”
岳清源：“可是……”
沈清秋摆摆手：“掌门师兄不必多言了。”
岳清源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目光又移到了谷地。
沈清秋觉得自己对岳清源的这种态度把握的不错，不亲不疏，虽然不会像沈九那样故意说些狠话来让岳清源心里难过，但也不能表现的太主动太热情。二人之间的关系，需要时间来慢慢缓和。
别以为他不知道，上一世刚穿过来的时候，就是因为表现的过好，和原装货差别过大，结果被苍穹派那帮人当成神经病开会研究，简直不要太丢人！
沈清秋装逼多年，功力深厚，成功把握原装货的气质精髓，站在山崖上高冷不苟言语，一副“不要和我说话否则让你这辈子都不想和我说话”的模样，让周围同门皆不欲与之靠得过近。
咳，其实也没有那么犀利啦。
只不过是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填完坑结果一朝回到解放前，沈清秋心中一股郁结之气不得解，折扇在手摇得凌厉生风，恨不得把那坑爹的系统连拆带卸后拿去喂了狗。
唯一一个较上一世稍微好些的情况，那就是这一次，他直接回到了洛冰河还没有进苍穹派的那个时间点上，这样的话，至少洛冰河可以不用在原装货手里憋屈苦情生活好几年后才遇见他，能少吃些苦头。
他这次坚持要来这一届苍穹派的试炼选拔地，就是算准了时间，洛冰河正是这一批招进来的，他得过来，把这孩子给带回清净峰。
这一世还是好好跟着师尊我混，为师罩你啊少年！
岳清源突然道:“柳师弟也来了。”
沈清秋抬起头，便看见一人白衣翻飞，风姿夺目地御剑而来。犹如御水临风，格外引人注目，让周围跟随自家师尊同来的弟子们纷纷发出赞叹。
这么高调的出场方式，果然是柳巨巨没跑。
柳清歌轻松落在二人身边，收起乘鸾，目光根本不看沈清秋，对岳清源行了个礼:“掌门师兄。”
岳清源点头：“柳师弟。你此次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收入百战峰好好培养，下一届仙盟大会，也好为苍穹派弟子多添些光彩。”
柳清歌面无表情：“只要无人横插一刀，在百战峰，总不至于在某些人手上那般暴殄天物。”
沈清秋讪讪。
柳巨巨，你这样说话是会被原装货怼死的！
岳清源皱了皱眉头：“柳师弟。”
沈清秋当然知道柳清歌口中的“其他人”说的是谁。原装货之前为了和柳清歌作对，从柳清歌手上暗搓搓弄走了不少天资聪颖的好苗子，带回清静峰后，又因为自己嫉妒而没少虐待，惹得苍穹派上下一片唏嘘。
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但是两个人一直相互不对付，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沈清秋笑道：“百战峰要的人，自然没人敢横刀夺爱。此次我只挑一个人，其余的，柳师弟若有看上，师兄断不插手，真的。”
岳清源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奇异之色。
柳清歌似乎也有同感，挑了挑眉，没有再说什么。
沈清秋转身面向谷地，也不说话了。在谷底的人群之中，终于看到了他要找的那个身影。
洛冰河是一批人里后来的，少年的身形十分瘦弱，衣裳褴褛，在山谷口领了一把铲子后，便找了一处中心的位置，并不和其他人说话，直接开始埋头挖坑。
沈清秋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洛冰河身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妈的老子好想去摸摸头啊！
每当看到小时候的洛冰河那副落魄可怜的样子，沈清秋就有一种想把他抱进怀里塞糖安慰的冲动。尤其是在和洛冰河确立那种关系后，他也不太舍得让这孩子再受什么委屈，所以平日里洛冰河有什么要求，如果不是太过分，又一直缠着的话，沈清秋也就答应了，想来有点宠溺的意味。
但现在一切回到原点，万事须考虑分寸，弄得沈清秋简直不要太憋屈。
就像此刻，看着洛冰河那副明显是饱受折磨的样子，他却非得端着架子高冷的看着，滋味非常不好，脸色也不由自主的沉了下来，被随时注意他一举一动的岳清源看了好几眼。
似乎是有感应一样，坑底的洛冰河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朝着他们落脚的山石方向抬起头，目光灼灼地就朝沈清秋这边看了过来。
那一刹那，沈清秋觉得两个人的目光似乎是对上了，不由自主地暗暗捏紧了手里的折扇。
洛冰河的目光并没有移开，反而一直朝他们的方向望着。
沈清秋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别看了！赶紧挖啊！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心大！马上要被人家落下了！
好在沈清秋没担心多久，洛冰河看了一会，就重新底下头去，奋力挖起坑来。
以挖坑作为堂堂修真界第一大派的入山试炼题目，虽然听起来有些上不了台面，但是敏锐通透如修真界人士，从观看一个人的挖坑过程，就可以看出此人的天赋和各方面的素质，从而决定要不要将此人纳入门下。若是一个人资质平平，根骨低劣，就算是再好的教育资源给他，他也没办法成才，像这样的，就直接被修真大派们给拒之门外了。
沈清秋以前看这本书的时候，对《狂傲仙魔途》里关于挖坑这一段的描写狠狠吐槽过一番——好歹是仙风道骨的修真大派，而且怎么说也是主角第一次崭露头角，就不能想个清新点的试炼题目吗！
怎么对得起主角的王霸之气！
不过要站在实用层面上讲，挖坑这个方法的确是最直观的。沈清秋以前作为读者对此完全无感，但是现在的他，却可以凭观察大致判断出来底下那些人的资质究竟如何，那些怕吃苦或者胡搞一气的，就直接忽略掉了。此刻山崖上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注意在几个天资出众的人身上。
洛冰河是其中最吸引目光的。
无论是从根骨还是资质，都是百里挑一的上上品。
崖底的洛冰河挖得相当卖力，似乎是铁了心非要进入苍穹派不可。
沈清秋“啧”了一声。
傻孩子那么卖力做什么！你随便挖挖就比别人好很多了！
像这种挖法，恐怕是手都要出血了吧。
周围有人议论道:“……资质这么好，看来进百战峰是板上钉钉的了。”
“不错。此等好苗子，就算是柳师弟，也断不会不要的。”
“既是如此，那你我就自觉些，别插手向掌门师兄要了。”
沈清秋听得暗自不爽，偷偷看了一眼柳清歌。对方正负手而立，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沉默不语地看着谷底。
沈清秋向柳清歌靠了靠，道：“柳师弟看中了谁？这次让师弟先选如何？”
柳清歌果然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自动认为沈清秋此举为施舍，极度冷淡的“哼”了一声。
要的就是你这态度！
沈清秋粲然一笑：“既然如此，师弟如此大度，那师兄就不客气先挑了。”
岳清源问道：“清秋可是有了中意的人选？”
沈清秋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微微一笑，足尖点地身形一跃，青衫共青丝齐飞，无比优雅的降到了谷底。
山崖与谷底，一片哗然。
历来的入山试炼，峰主们都会选择在居高临下的地方观察，等试炼结束后再将人都集合起来统一宣布结果，若是有格外中意欲收入自己门下的，就和岳清源讲明，得到许可后方可把人领走。
招收新弟子是件大事，但各峰峰主却很少会有亲自下到谷底的。一来是为了端着架子，二来也是没必要。
而向来不装逼会死的清静峰峰主做出此举，则格外让人瞠目结舌。
洛冰河听到周围突然变得嘈杂起来的声音，从尘土堆里抬起头，正好看见沈清秋如天人一般的落下来，一袭青衣随风飞扬，风姿出尘。
他愣愣的站在坑底，看着沈清秋朝他走来。
在剧烈到几乎要振破耳膜的心跳声里，洛冰河看到沈清秋微微一笑，对他伸出手——
“跟我去清静峰吧。你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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