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辄水云烟

愿每一个人都能对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东西保留最后的温柔。

【冰秋】《渡山春》(三十)

  竹林。
  茂盛葱郁,清凉静谧的竹林。
  一阵“喀喀嚓嚓”的声音传来,在竹林的空地里练剑的弟子们纷纷侧目,露出难以尽述的表情。
  明帆将剑往地上猛地一插,大喊一声:“我忍不了了!”
  他咬牙切齿,指着不远处那头长势十分喜人的不明物种,崩溃道:“这畜生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清静峰的竹子长的还不够它吃的快!!它到底是灵兽还是猪!!”
  一弟子弱弱地劝道:“……大师兄,你就别说了。那畜生受了惊吓,又要拱人了。”
  “是啊是啊……我们反正打不过它……”
  “对对,忍一时风平浪静……”
  明帆简直要郁闷死了。这头短毛怪自那日从后山跑出来后,每日在清静峰到处啃竹子,偏偏师尊还特意嘱咐不准伤害,让这畜生活得简直比人还滋润。
  相比起它来,自己这个大弟子自从洛冰河那小子受伤后,顿时被劈头盖脸扔了一大堆事务,每天脚不沾地不说,好不容易能练练剑法,还得被这畜生扰得不得安宁,实在是不要太憋屈!
  真是活得连畜生都不如!
  ……可是他为什么要和畜生比啊!
  明帆被自己弄得一阵恶寒,那头毫不知情,专心致志啃竹子的短毛怪在他眼里,简直可以说是面目可憎了。
  沈清秋刚一脚踏入竹林,便听见一阵熟悉的鸡飞狗跳,手里摇得正生风的折扇一顿。
  “……大师兄冷静!”
  “大师兄不可拔剑啊!!!”
  “……”
  洛冰河拿着本心法跟在他身后,疑惑地道:“师尊,出什么了事吗?”
  沈清秋尴尬地咳道:“……许是你师兄弟们又在胡闹了。”
  洛冰河这次受的伤颇为严重,身上全是大小伤口,於痕遍布,还有不轻的内伤。饶是男主毅力和体质好得惊人,却仍旧休养了许久才逐渐恢复。
  期间,沈清秋让洛冰河安心躺在竹舍偏室养伤,自己也彻底静下连日来难得浮躁的一颗心,深刻反省自身的时候,居然想起上一世的很多事情来。
  他上一世,包括这次,完全是自己懒得动,洛冰河又太能干省心,所以但凡组织上有什么任务,沈清秋就通通都丢给这孩子去办了。是故上一世洛冰河在清静峰的那三年里,有大半时间都是在外到处风尘奔波的。
  而那三年,偏偏是洛冰河记忆中最美好的三年。因为从此以后,便是一个深渊里的三年,紧跟一个空待的五年。
  一念及此,沈清秋心里就堵得发慌。
  现在想来,曾经他对于洛冰河的陪伴,的确太少了。
  他那竹舍本来就离得近,平日里除了看看书写写字,或是批阅清静峰的事务外,沈清秋大多数时间都守在了洛冰河床边。而如今洛冰河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却在时时刻刻惦记着耽误了许久的修炼,沈清秋索性叫他拿上心法,在青竹满山的清静峰一边散步一边为他讲解。
  他纯粹是觉得洛冰河在屋子里闷久了,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有好处,没想到却遇上了弟子们又和短毛怪打成一团的情形,顿时一阵头疼。
  洛冰河听了一会,喃喃道:“师尊,是那只短毛怪吗?”
  沈清秋只好点头。
  洛冰河惭愧道:“都是弟子不好,看顾不周,这几天让它跑了出来。”
  沈清秋觉得更惭愧。说实话,这头畜生在清静峰横行霸道肆无忌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这个当峰主的包庇纵容的结果。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上一世那么深恶痛绝的物种,自从那日竹舍外的事情后,居然在他眼莫名其妙地顺眼了起来。反正清静峰别的不多,就是竹子到处都是,啃两棵就啃两棵吧,总不至于被吃绝了迹。
  二人走入竹林,沈清秋轻轻的“咳”了一声。
  鸡飞狗跳的一众弟子纷纷回头,看见沈清秋,顿时僵在原地,齐刷刷悻然叫道:“师尊!”
  沈清秋道:“都散了吧。”看了一眼一身狼狈的明帆,随口吩咐道:“穹顶峰新撰了一些卷宗交给各峰备案,明帆,你和婴婴跑一趟,去将清静峰的领回来吧。”
  明帆原本一脸苦大仇深,听闻此言面色一亮,立马应道:“是!”
  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众弟子,剩下那只短毛怪抖了抖身上的草叶, 一见洛冰河,喉咙里立马长“呜”一声,撒丫狂奔而来。
  沈清秋见这巨大无比的畜生甩着一身横肉,大有要扑人的架势,头皮顿时一麻,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洛冰河远远的看了短毛怪一眼,后者一接触到洛冰河的目光,立马怯了,喉咙里呜咽着慢慢步近,乖乖趴在了二人前面。
  还挺会欺软怕硬!
  沈清秋不由问道:“这些年,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在养?”
  洛冰河低头道:“是。师尊当年将它交给我,是弟子没有看管好。弟子这就把它抓回去关起来。”
  沈清秋回想了一下,他那时候纯粹是不好拂了柳清歌的面子,硬着头皮接下这只短毛怪后,转手就给丢了洛冰河,让他养着玩去。
  而洛冰河居然真的就把它养大了,期间这头短毛怪一次都没有出来为非作歹过,想来也是不容易。
  这孩子的心眼也太实在了。
  真的……其实就算当年洛冰河不想养偷偷丢掉,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这只玩意在清静峰弟子们面前霸道得不行,一见了洛冰河,气都不敢往粗了喘,沈清秋看着好笑,忍不住摸了摸那只短毛怪的头。
  洛冰河突然道:“这只短毛怪,算是师尊送给我的吧?”
  沈清秋一愣,洛冰河耳廓微微发红,道:“师尊给弟子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弟子都不敢不善待。”
  这话说的!
  有点反抗精神啊少年!
  你这个样子为师真的很过意不去!
  沈清秋:“其实你不必如此。为师当年只不过随口……”随口甩包袱而已!
  洛冰河看他的目光更加灼灼,柔声道:“只要师尊开口,无论是什么事,弟子都会去做。”
  沈清秋心中一动,转头去看洛冰河。
  平日里虽然没少听洛冰河对他表明心志,今日这句话却直听得沈清秋脸颊发酸,像是被一只小兽给突然轻轻挠了一下,肉麻得头皮发炸。
  沈清秋挥开那股异样的感觉,努力维持面上镇定,漫不经心岔开话题:“你的伤刚好,这只短毛怪让你师兄弟们照顾两天也无妨。今日为师陪你在清静峰上随处走走,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洛冰河想了片刻,仰头道:“师尊,弟子想去藏书阁看看。”

  清静峰作为苍穹山派的文青聚集地,藏书数量位居十二峰首位,藏书阁的规模甚至比穹顶峰的还要恢宏。
  一提起藏书阁,沈清秋就想起了上一世自己为了尽快适应这个身份,挑灯夜读,狂补知识的辛酸往事。
  真是比高考更惨有木有!
  不过抵触归抵触,沈清秋毕竟受过二十一世纪的思想熏陶,觉得年轻人得全面发展,老是打打杀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自他接任清静峰以来,藏书阁里除了一些藏着珍贵古籍的地方外,弟子们都可以随意进出。洛冰河更不必说了,一点限制都没有,估计整个藏书阁就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
  沈清秋自己成为百科全书一般的存在,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而洛冰河不知怎么的,平时除了修炼和缠着他之外,大把的时间都泡在了藏书阁里,大有阅尽所有书的架势。
  所以当洛冰河提出要去藏书阁时,沈清秋有些意外。
  去了那么多次,不仅没腻,还要拉上他一起去,也不知道这孩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藏书阁光线黯淡,两人一前一后,在一排排的古籍中穿行。
  沈清秋的目光在书堆里漫无目的的逡巡,洛冰河拿着一盏灯,乖乖跟在他身后。
  沈清秋问:“你让为师陪你来,是要找什么书吗?”
  洛冰河摇摇头,“这里的这些书,弟子已经全部都看过了。”
  沈清秋一阵感叹。寻常人不知要看多少年的典籍,洛冰河仅仅花了几年便全部都看过了,不愧是学霸挂逆天。
  沈清秋:“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洛冰河道:“弟子虽然愚钝,但这些书中所写,尚且还能粗浅理解。”
  沈清秋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那你让为师陪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洛冰河眼神一直飘忽,没有注意到沈清秋突然停了下来,正好撞在了沈清秋怀里,熟悉的清墨味道充满鼻腔,脸顿时涨得通红, 赶紧站正了:“师,师尊!对不起!”
  沈清秋心中扶额,折扇一敲洛冰河的头:“刚才在想什么?”
  洛冰河低头,欲言又止。
  沈清秋道:“有什么话便说,为师又不会吃了你。”
  洛冰河心尖一颤,沈清秋见洛冰河半天不说话, 心中疑惑,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洛冰河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开口:“师尊,清静峰的藏书里,有和魔族相关的典籍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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