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辄水云烟

愿每一个人都能对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东西保留最后的温柔。

【除夕渣反12H/冰秋】岁雪暮(补档)

       @除夕渣反24H活动号
    *被渣lofter给屏蔽了只好重发orz,扎心了我的lof

     *万字短篇,冰秋故事,爱情亲情,有点温馨。

       * 给太太们打call,每一位都是人间瑰宝      

       *祝每一位热爱渣反的小伙伴,在新的一年开心,快乐 ,幸福 
            (一)
  那天晚上,在竹舍胡闹一阵后,二人躺在床上,沈清秋突然问道:“当初,你是怎么想到要来苍穹山派拜师学艺的?”
  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全当睡前闲谈,他预计得到的答案,无非是“仰慕苍穹山派诸位仙师的风采”“从小听说苍穹山派的盛名”“学成本领不至于被人欺负”之类的。
  没想到,洛冰河闻言微微一怔,居然真的认真思索起这个问题来。
  “想学成本事自然是一说,但是当时真正令我定下决心的,是……一个人。”
  洛冰河的脸色认真起来,真的沉浸在了回忆里。
  沈清秋微觉好奇,洛冰河的目光隐隐闪动:“那件事过去太多年了,我当时年纪太小,记不清楚,也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只是他……的确影响我甚深。”
  看着自家徒弟难得一本正经的脸,沈清秋嘴里略微有些发涩。
  莫名有些不爽啊是怎么回事。
  洛冰河问:“师尊不问问我与那人之间的渊源吗?”
  沈清秋往被子里躺了躺:“你说吧,为师听着。”
  洛冰河看着沈清秋有些淡淡的表情,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师尊莫非是吃味了?”
  “……”
  沈清秋下意识地压住被子,挡住了那只要伸进来不安分的手,“……你做什么。”
  洛冰河翻身压下,手肘撑在沈清秋颈侧,勾着嘴角,舔了舔唇,慢慢凑下。
  沈清秋叹了口气,正准备松开手将洛冰河放进被窝,突然动作一僵。
  洛冰河立马就感觉到了,一把握住沈清秋滞住的手:“师尊,怎么了?”
  沈清秋的耳中,响起了最近格外有存在感的系统音,还伴随着阵阵尖锐的警报声。
  “系统故障中,正在修复。请贵方随时防范突发情况,注意安全。”
  这段时间,沈清秋偶尔戳系统,得到的都是这同一句话。沈清秋心里有些嘀咕,但也没太在意。毕竟填完坑日子稳定下来后,系统就算是偶尔掉链子,对他的影响也不大。
  不过这两天,这种情况变本加厉,即使沈清秋不戳系统,巨大的对话框也会自动地跳出来,一遍又一遍提醒他,弄得沈清秋不胜其烦。
  “系统故障中,正在修复。请贵方随时防范突发情况,注意安全。”
  沈清秋不由得咆哮,狂摇并不存在的系统的肩:“系统巨巨,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可不可不要再戳了,真的很破坏气氛啊!还有要是真有什么突发情况,我光是注意到又能有什么用啊有什么用!”
  还不是只能干瞪眼!
  他早就深刻体会到,bug这玩意,完全是不可抗力!
  和系统讲道理一向是讲不清的,沈清秋彻底放弃,躺在床上挺尸,任洛冰河衔着他的嘴唇胡闹。
  但是二人并没有继续深入下去。魔界近来又有躁动,洛冰河明日一早便要回魔界处理事务,是故沈清秋毅然在洛冰河委屈的眼神里将人按老实,倒也一夜安分。
  第二日,送走了还犹自腻腻歪歪的洛冰河,沈清秋闲来无事,拿着一本书随意翻阅,突然又想起了昨日洛冰河和他说的话。
  “他的确影响我甚深。”
  关于那个人究竟是谁,沈清秋并没有追问。一来是有些拉不下脸,显得自己斤斤计较,二来也是觉得 ,其实并没有这个必要。
  但是不可否认,他心里还是有些许好奇和在意的。
  当晚一人独寝,沈清秋刚睡下,耳边熟悉的系统音又开始尖锐的叫了起来。
  沈清秋猛地翻身捂住耳朵,仍旧挡不住一声接一声刺耳的警铃,隐隐约约听见系统的警告,也没太听清楚。
                     (二)
  再醒来,已经身处异处。
  沈清秋并不惊讶,也不忙乱。洛冰河与他偶尔小别,经常会织造梦境与他相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人还真没怎么分开过。
  沈清秋四下看了看,伸出手,接住了一片缓缓落下的雪花。
  这次的感觉……有点不太一样。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并不是洛冰河最爱的梦中约会地点竹舍,也不是任何一个他认识的地方。
  眼前一片雪地茫茫,天空飘着小雪,估约是一处荒郊,人烟稀少,灌木丛深。
  以往洛冰河造的梦境,就算再高超再细致,和现实世界总是有些区别的。沈清秋看着手心里的雪花慢慢的融化,心里不由得嘀咕,这次是不是有些太真实了?
  沈清秋在原地等了洛冰河片刻,不见人来,心下疑虑越发深。想起系统这段日子的反常,一下警惕起来,觉得还是小心为妙。
  修雅不在身边,无法御剑,沈清秋平地掠起,起起落落间,没多久就看见了人来人往的街市。
  将近年关,街上热闹得很,米铺布店人头熙攘,家家户户门口灯笼高悬,喜庆了一条街。
  而大街上的每一张脸,皆是面目清晰,表情生动。
  沈清秋站在一处小宅屋门下,观望片刻,心道对不住哈,将挂在墙上的一个斗笠扣在了头上。然后走到街心,状似不经意的与一个人撞了一下。
  被他撞了的那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左望右看半天,露出一个像是见了鬼的表情,嘴里嘀咕着走了。
  沈清秋松了口气,看来果然看不见自己。正准备将头上的斗笠取下,就听见一阵喧闹,从街尾的地方传来。
  沈清秋无声无息跃上一处墙沿,恰好看见一场孩童之间的闹剧。
  街尾堆满泥泞积雪的角落,几个年纪较长的孩子,将一个灰扑扑的小身躯围住,正在拳打脚踢。围殴的少年们口中不断耻骂嘲笑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公子揣手站在旁边叫好。
  沈清秋见中心的那个孩子连爬都爬不起来,被胡乱按在冰冷雪地里的模样甚是可怜,便伸出手去,从檐上取了几片碎瓦。
  几个少年打骂的正起劲,突然脸上头上就中了招,打的不算重,但也十分疼。
  一下子,惊叫呻吟一片。
  其中一个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抓起雪里那个小小的身体,正要挥拳,后脑勺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这下子不得不惊惧,几人四下张望也不明情况,一窝蜂散了。
  空荡荡的街角,只剩下那个孩子慢慢的从雪地里爬起来,没有发出一点痛哼,只是抬起胳膊,茫然地擦了擦脸。
  然后,像是有预感一样,缓缓地仰起了头。
  沈清秋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脚下顿时一滑,差点没从墙沿上掉下来。
  那张脸虽然稚气了很多,还有不少淤痕,但男主大大那张无论什么时候都与众不同的脸,沈清秋打死也不会认错。
  这不是小时候的洛冰河,还能是谁!
  沈清秋心里狠狠一揪,口中发涩。
  他站的位置其实挺明显,因为知道这个空间的人并不能看见他,也就无所顾忌。但是片刻之后,沈清秋就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他的下方,小小的洛冰河仰起脸,正愣愣地看着他站的地方,一双漆黑的眼睛锁在他的方向,许久也没有移开。
  沈清秋心里一咯噔。
  难不成洛冰河能看见他?
  沈清秋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他的斗笠压的很低,洛冰河就算能看见他,也仅不过能看见些许下颚轮廓。
          (三)
  洛冰河的确是看见了他。
  洛冰河灰头土脸地抬起头时,就看见一个青色身影稳稳的站在窄墙沿上。那人身形修长,青衣共墨丝随风而扬,一顶草笠低低的遮住脸,看不真切。
  小小的洛冰河呼吸滞住了。
  他愣了许久,隐约意识到方才是谁帮了自己,想要开口,却一下子变得无比笨拙,不知该说什么。
  沈清秋看着他,心里烦乱不已。
       现在他已经基本确定,这不可能是洛冰河的梦境,因为若非遇着修炼不稳定,洛冰河根本不会让他有机会看到自己那惨兮兮的过去。
  他记得洛冰河最近一直没有什么异样,一切都好得很,梦魔更是不会闲得蛋疼去没事折腾他,那么有能力将他拉入另一个空间的,也就只有坑爹的系统了。
  沈清秋也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他是该立刻转身寻找破解之法,还是跳下去查看洛冰河的伤势。
  正纠结万分,突然听见巷尾传来焦急的呼喊,一声接一声。
  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匆匆跑来,将犹自愣神的洛冰河拉住,拍掉他身上的雪,又摸摸他脸上的伤痕,红着眼眶牵起他的手。
  期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沈清秋的存在。
  洛冰河一步三回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也没来得及。
  看着这对母子的身影消失在街尾,沈清秋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开始认真思考起现在的状况来。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这个空间并非单纯是梦境,因为虽然其他人看不见他,属于这个空间的洛冰河却是可以看见的。
  难不成……他穿越了?!
  总之状况颇为复杂,有点像现实和梦境杂糅在了一起,沈清秋也没了辄,只能暂时呆在这个空间,静候罪魁祸首的系统的消息。
  街上游荡一阵,天空小雪纷飞,沈清秋穿得单薄,却并不觉得冷。所有物理的感觉都像是消失了,他真心有一种自己是一缕野魂,居无定所到处飘荡的谜之错觉。
  反正一时半会回不去,不如去看看洛冰河之前的日子究竟过的如何,要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暗中帮扶几把。
  沈清秋弄来一层白纱,围罩在斗笠上,刚好影影绰绰遮住脸。他有自己的考虑,既然还要与原装货打几年交道,那还是不要让洛冰河此时就认识他的好。
  不知道洛冰河住在何处,沈清秋没有走太远,找了处屋檐,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居高临下地坐下了。
  屋顶高处寒风瑟瑟,沈清秋望着下面人来人热热闹闹办年货,突然有一种奇妙新鲜之感。
  没人看得见他,他就是在屋顶躺下打滚也没有关系,而平时碍于名派仙首的形象,不敢随便干上房揭瓦这种事,现在反而无所顾忌。
  沈清秋望着对面张罗着贴楹联的人家,眯了眯眼。
  洛冰河自小身世惨凄贫苦他是知道的,也不知母子二人这个年,会怎么过。
  在屋顶守了一会,沈清秋腰酸背痛的站起来,打算活动活动身体,突然看见街尾某处大宅落座处,转出一个小小的身影,眼睛一下子亮了。
  洛冰河背着一个颇大的竹筐,熟练的将筐上的绳子往自己的肩上勒紧,又在寒风里裹了裹身上单薄破烂的衣服,往城外走去。
  沈清秋的眉心不自觉地一恸。片刻,足尖一点,无声无息的跟了上去。
  他身形轻捷,和洛冰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远远跟在后面。洛冰河浑然不觉,一路穿过热闹街市,来到沈清秋最初来时的荒郊,将竹筐放在了地上,开始捡地上的枯枝柴火。
                     (四)
  洛冰河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将枯枝全都捡了起来。捡够了一堆就丢进筐中,然后从筐里拿出柴刀,开始砍雪地里的干枯荆棘,虎口处冻得通红,几乎失去知觉,小洛冰河便时不时放下刀,将几乎僵掉的手搓一搓。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冬日柴火稀少,洛冰河就算跑遍整个荒坡,也拾不到多少。
  洛冰河手冻得拿不稳柴刀,稚气的小脸上露出一点忧色。而当他再一次抱着一抱干柴走到竹筐前时,不由得愣住了。
  竹筐居然已经满了。
  那个竹筐被他放在雪地里,原本只装了小半筐,此刻竟然已经堆满了干柴枯枝,被叠得整整齐齐,压得严严实实。
  洛冰河呆了半晌,直起身子,四下张望旷野,只见一片白茫茫。
       小雪漫天,没有一丝人影。
  洛冰河一腔疑惑的将那筐柴扛了回去,放在东家的柴房里,破天荒没有遭到挑拣和斥骂。回到自家的草屋,洗衣妇迎上来,高兴又有些心疼的问:“冰河啊,你什么时候砍的那些柴?”
  洛冰河一愣:“娘说什么?”
  他顺着妇人的目光向门口看去,一捆柴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扎好了,靠门放着。
  洛冰河心中越发疑惑,洗衣妇还在絮絮念叨:“每天帮东家打那么多柴火就已经够辛苦了,现如今天寒地冻的,不用想着家里,冻病了可让娘怎么办……”
                       (五)
  这样的情况,连着两三日皆是如此。洛冰河每日都去荒郊捡柴,每一次都是在他抱柴折回时,发现柴筐已经满了。一根根干柴躺在筐里,整整齐齐的挨着。
  洛冰河将这件事说给母亲听,洗衣妇双手合十,连连祷诵:“这真是仙人下凡,怜我母子。”
  第四日,洛冰河将竹筐放在地上,却并不走远,捡一把枯枝就回头看一眼。然而一直到天色昏暗,也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洛冰河有些丧气,终于开始认认真真的捡起柴来。昨夜雪下了一夜,能找到的枯枝更加稀少,这一片干枯树木又已被砍的差不多,洛冰河犹豫了一下,拿起柴刀,爬上一片不高不低的雪坡,来到一棵枝桠光秃的矮树边上。
  那棵树并不算细弱,生在雪坡上,背对一片悬空。洛冰河抓住一根光秃秃的低枝,一刀劈下去,却不料因此树身一震,脚下的那片雪便空了。
  洛冰河就这样翻滚了下去。
  一路天旋地转,雪渣混着寒气呛进喉腔,砭骨的疼。待到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堆雪里,再也爬不起来了。
  洛冰河恍惚了好一阵子,眼前时不时一片黑。
  然而身下雪地的寒意还没来得及渗入,他就听见身侧有雪被踩上去时的细微“吱呀”声,似乎有人走近了。
  那人在他身边停顿了片刻,似是在检查,须臾一双手伸过来,轻手轻脚半抱着将他扯出雪堆,让他坐了起来。
  洛冰河似乎被摔懵了,任那人捏捏他的胳膊,又捏捏他的膝盖:“摔着了吗?”
  洛冰河看着眼前被斗笠轻纱遮住的身形,恍惚了一下。刚张了张口,那人却已有答案,站了起来:“回家吧。天晚了,别让你娘担心。”
  洛冰河怔怔的道:“可我还有柴……”
  那人叹道:“已经捡够了。回去吧。”
  洛冰河抬头看着眼前的那个人,突然感觉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腾地站了起来,顾不上身上疼,深一脚浅一脚的朝那个竹筐跑去。
  待他气喘吁吁地跑过去看时,竹筐竟然又已经满了。
  洛冰河猛地回头,那个人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青衣墨发,身形修长,斗笠轻纱虚虚的遮住脸,就像一棵雪地里的青竹。
                        (六)
  沈清秋很是懊恼。
  他其实不太想让洛冰河看见自己,全当做好事不留名了。偏偏不知怎么的,这孩子看着聪明小时候怎么傻成这样,砍个柴都能摔下雪坡,一个人的时候多注意人身安全啊少年!
  小小的洛冰河团成一团从雪坡上滚下来的时候,沈清秋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接着整个人就掠了出去。确认洛冰河没事的时候,沈清秋才从心里松了口气。
  果然从小底子扎实,没摔坏,不愧是男主大大!
  庆幸之余,沈清秋又开始踌躇犹豫起来。
  以他的修为,捡满一筐柴实在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能飞起来,就什么都能看见,什么都能捡着了。不仅快,还能不被发现。
  所以,要是洛冰河没有失足从雪坡上摔下来,恐怕这辈子都想不通,自己的竹筐究竟是怎么匪夷所思的满的。
  和洛冰河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对视半晌,明明看见洛冰河拔腿朝他跑了过来,沈清秋却还是果断转了身。
  毕竟不能给洛冰河留下太多印象,否则日后要是将原装货认成了他,得到的却是那样的对待,其间落差太大,难免伤了孩子的心。
  在原地迟疑了一下,沈清秋足尖一点,身形几个起落,消失在了茫茫雪中。
                      (七)
  沈清秋一直都知道,洛冰河是一个很倔,很执着的人。
  他脑中完全是成年时期的洛冰河行事的那种极度偏执,却忘记了,这样的性格,完全是从小就扎根在骨子里的。
  第二天洛冰河来的时候,将竹筐往地上一放,却也不走开,眼巴巴地守在了那里。
  “……”
  沈清秋站在远处看着,心中一阵无奈。
  不知过了多久,灰茫茫的天空又开始零零星星下起雪来,洛冰河的小脸冻得发青,却依旧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
  沈清秋看着洛冰河小小的身躯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心里一阵焦躁,几乎就要走出去了。突然,洛冰河抖着抖着,一下子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从竹筐里拿出了柴刀。
  沈清秋还以为他终于放弃,不料洛冰河拿起柴刀,哼哧哼哧地又一次爬上了昨日失足的雪坡。
      沈清秋:……
  洛冰河小心翼翼的踩上雪坡的边缘,试探着抓住了一根秃枝,一点点的朝外挪去,手中却作势要砍下那根树枝。
  洛冰河咬了咬牙,低头看着脚下的悬空,一只脚已经伸了出去,却被身后的一声轻轻叹息给定在了原地。
  “这棵树,开了春还能开枝散叶的。”
  洛冰河全身一震,手脚僵硬地转身,依稀看见那零星飞雪里,立着一袭青衣斗笠的身影。
  洛冰河看着他,睁大了眼睛,一点光芒迅速在眼中亮起。
  沈清秋指指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洛冰河怔怔的点点头,又拼命摇头。他上前两步,有些激动,又似是紧张,原本冻得发白的小脸也有些涨红。
  沈清秋问:“你刚才在等我?”
  洛冰河脸涨得更红,犹豫道:“嗯。”
  沈清秋:“你有什么事吗?”
  洛冰河猛地抬头,吸了一口气:“你是不是……神仙?”
  洛冰河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却看见那人摇了摇头。
  洛冰河缓了口气,又小心翼翼的问:“那……柴是怎么变出来的?”
  沈清秋想了想,笑了:“你猜猜?”
  洛冰河一下子手无足措起来。
                  (八)
  越是夜深,越是难以成眠。
  洗衣妇破天荒的点了一盏油灯,在如豆的光下缝制过年的新衣。见洛冰河依旧在榻上睁着眼,便停了手里的针线,担忧道:“冰河啊,是不是冷得睡不着?”
  洛冰河扯了扯被角,摇头:“不冷。一点也不冷。”
  妇人又拿了手里的活计,絮絮叨叨道:“昨天主家结了工钱,娘再攒攒,就能去那位先生那儿给你请那块玉观音了。剩下的钱,还可以给你做件新衣裳,这个年过得暖暖和和,平平安安。”
  说着,脸上也有了神采:“要过年了,主家的少爷们也该被管的严些,不敢到处寻是非,晦气呐。你但凡碰见了,绕着些走,说话软和些,这阵子娘也就没什么成天挂心的事情了。”
  洛冰河应了一声,盯着草屋的顶愣神。
  妇人将衣裳的袖口比了比:“娘见你这几天总有些心神不宁的,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洛冰河坐了起来,“娘,这世上真有神仙吗?”
  洗衣妇笑笑,逗他:“你前些日子不是遇上了?”
  洛冰河犹豫了一下,“可是他说……”
  洗衣妇又道:“你也别太挂在心上,娘思来想去,许是你累着了,自己砍满了一筐柴又记错了?神人仙人的,哪是咱们老百姓这么容易碰上的?睡吧,主家捎人来说,明天不必再送柴了。‘’
  她低下头,没有看到洛冰河突然黯淡下来的表情,手中活计不停,喃喃自语道:“不过菩萨和神仙总是保佑好人的,还望佑我母子来年日子好过些,佑我冰河日后长大了,家里帮衬不上,他自个能有福分遇上命里的贵人……”
                      (九)
  除夕那日清晨,又下了一场雪。
  沈清秋这些日子无所事事的游荡,有时候敲一敲系统,得到的依旧是“正在维修”的统一回复。
  沈清秋不由得担心起来。
  也不知道那边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洛冰河想必已经找他找疯了。真把孩子急住,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小洛冰河那里肯定不能时时去骚扰,沈清秋真心觉得自己宛如天外飘来一缕魂,不冷不饿,四处游荡没有定所,没有一点实在的感觉。
  年前的鞭炮时不时在街头巷尾响起,沈清秋无所事事地看着一户人家在门口贴门神,看了一会,觉得了然无趣,依旧朝着洛冰河家的方向走去。
  他一直都没有走太远,虽然知道自己做不了太多,依旧把全部精神都放在了洛冰河母子身上,有机会便暗中帮助一把。这比在梦境中完全无能为力要好太多。
  跃上洛冰河家草屋附近的一处屋檐,恰好看见洛冰河走出来。
  沈清秋眯了眯眼,看着洛冰河拿起扫把开始打扫里里外外,打来一桶水,仔仔细细的擦拭破旧的门窗,又踮起脚,把漏风的窗纸重新糊了一遍。
  沈清秋见洛冰河累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却漆黑明亮,突然有一种伸出手去,在那张脸上掐上一把的冲动。
  这时候,沈清秋听见了一个细细的声音,就在洛冰河家的墙外。
  “冰河,冰河。”
  沈清秋循声望去,看见一个布衣单薄褴褛的小姑娘站在草房后的墙外面,踮着脚,透过一道不宽不窄的缝隙,露出小半张脸。
  洛冰河放下扫把走过去,将头凑近了那道裂缝。
  女孩道:“冰河,过完这个年,我就要走啦。怕到时候急着上路赶不及,来和你们说一声。”
  洛冰河问:“你要去哪?”
  女孩道:“我爹看不起病了,我娘把我卖给了别人,过完这个年,我就要走了。”
  “他们要把你卖到哪儿去?”
  女孩道:“我也不知道,听说很远吧。你娘帮我补过衣裳,你们是好人,我想和你们说声再见再走。可惜你娘不在。”
  洛冰河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默默的点点头。女孩突然道:“那是你娘给你的吗?”
  沈清秋这才注意到,洛冰河的脖颈上挂着一根红绳。
  女孩小心的问:“给我看看行吗?”
  洛冰河犹豫了一下,将玉观音小心翼翼的拽了出来,隔着缝隙递给女孩。
  女孩伸出手去摸了摸,片刻,完全接了过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才递还过去。
  女孩道:“你娘是从哪里买的?贵不贵?”
  洛冰河愣了一下,女孩小声嗫啜道:“你这块观音娘娘,好像……好像是假的。”
  沈清秋暗暗心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秘密,居然就这样被说了出来。
  沈清秋是修仙之人,耳力极好,尽管女孩压低了声音,依旧尽数听进了耳中。
  洛冰河像是被棍子猛地敲了一下,咬牙切齿道:“……你胡说。”
  女孩急道:“我没有,我家虽然……这样,但是以前不是的!我娘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她带了好多首饰玉器,我见过不少的,只是后来都被我爹卖了还债了。我真的见过的!”
  洛冰河的脸色一片惨白。
  女孩看了看他的神色,回味过来,有些害怕了:“我……我就是随便说一下,我也是猜的。”
  女孩踮起脚,拼命保证:“我马上要走了,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你,你……”
  洛冰河已经沿着墙滑坐了下来,抱住了头。
  女孩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眼眶也红了:“都,都是一样的,观音娘娘是心诚则灵,她照样会保佑你平平安安,成家立业,日后娶个好媳妇,真的……”
  一直到女孩离开,洛冰河将头埋在手臂里,没有任何反应。
  一枚玉观音,几乎花去了洗衣妇半辈子的积蓄。
  沈清秋看着破旧院子里那个蜷缩成一小团的身影,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曾经在梦境中看到的情景。
  那个时候,洛冰河满怀期望的向师尊敬上一杯茶,却被恶毒的泼了一头一脸。那时候洛冰河也是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里,被突如其来的现实重击,满怀绝望,满心凄凉。
  沈清秋再也忍不住了。
  洛冰河将头埋在手臂里,拼命说服自己那不过是胡说,或是弄错了,泪水却仍旧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打湿了一片衣袖。
  泪水涟涟间 ,突然感到一只手放上了他的头,然后,缓缓的摸了摸。
  洛冰河猝然抬头,水光朦胧里,看见一袭修长的青衣斗笠身影。
  洛冰河的眼睛蓦然睁大了,听见那人温柔的道:“不哭了哈。”
  沈清秋看着洛冰河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心里仿佛被狠狠的扎了一下,心疼的不行。猝不及防的,洛冰河的一只手就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摆。
  “你告诉我,你是神仙吗?”
  沈清秋看着他,反问他:“你信鬼神吗?”
  沈清秋硬着心肠,拨开那只手,将洛冰河拉了起来。
  洛冰河咬牙颤抖道:“我娘说鬼神都是保佑好人的,可为什么她从没有做过坏事,还是有人要骗她?”
  洛冰河看着他,泪水夺眶而出,“我知道你一定很有本事。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神?”
  洛冰河抬起袖子,想擦掉脸上的眼泪,却擦不尽,泪水依旧不断的流下来,委屈的不行,狼狈的不行。正仓皇间,却听得那人淡淡的声音。
  “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回答你。”
  “信则有,不信则无。可是人若是非要把命托付给鬼神,我觉得,还是不要有的好。”
  洛冰河怔怔的,脸上的神情也凝固了。
  沈清秋缓缓道:“旁人也是一样的。帮的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日后的柴筐,还得靠你自己想办法捡满。”
  他本意是想鼓励洛冰河自强自立,没想到洛冰河却一下睁大了眼睛:“你要走了?”
  沈清秋沉吟了一下,点了一下头。
  得到系统的通知,其实就在刚才。方才他站在檐上偷窥院子里的情形时,脑中突然弹出一个巨大的对话框,系统久违的提示声无比亲切的响起:
  【系统已完成修复,我们为对您造成的不便感到深切抱歉。附件已下载完毕,贵方是否立即返回原有时空?】
  洛冰河的表情一瞬间空落了下来。  
  沈清秋看着他,突然道:“此地东去,有一座很有名的仙山。”
  洛冰河愕然抬头,沈清秋道:“驻地于此的修真界第一仙派苍穹山派,派规严谨,人才辈出,且年年都会开设试炼大会,招收新弟子。你日后若有机会,为什么不前去一试?”
   沈清秋看着洛冰河的眼睛,认真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通过试炼,凭着自己的努力,名扬天下。”
  洛冰河回味着他的话,露出一点神往之色,双手垂在身侧,慢慢的捏紧了。
  正当此时,洗衣妇一脸喜盈盈的跨进了院子,看见洛冰河呆呆地站在院子中间,脸上泪痕犹在,吓了一跳,“冰河啊,这是怎么了?”
  洛冰河摇摇头:“沙子进眼了。”回过神来,手里就被塞进了一个物件。
  妇人喜滋滋的道:“娘今天一早就赶到庙里,给你求了一个平安符,你压在枕头底下,好生枕着。娘还特意去求了一签,给庙里的师父解了,说是好签,来年有福的。”
  洛冰河将符捏在手心,目光不停的看向沈清秋,拽了拽洗衣妇的衣袖,打断道:“娘,家里来了客人……”
  洗衣妇愕然:“在那儿?”
  沈清秋的脸笼罩在轻纱斗笠下,无声的笑了,伸出一根手指,对洛冰河摇了摇,然后潇洒转身。
  身后,洛冰河急切的声音道:“等一等!娘!我说的是真的,你看,真的有人的!”
  洗衣妇被摇晃的站不稳,无奈道:“娘实在是瞧不出半个人影……”
              (十)
  沈清秋一脚踏出那个破旧的小院子,冷不防的,便被一双缠过来的手给整个人给抱在了怀里。
  沈清秋浑身一僵,片刻,又慢慢松懈下来。
  根本不需要猜。
  这种一边将人紧紧箍在怀里,一边不停的蹭人颈窝委委屈屈撒娇的调调,除了洛冰河还会有谁!
  沈清秋舒出一口气。终归是见到成年版的了。
  沈清秋转过脸,对上一双又黑又湿润的眼睛。
  沈清秋叹道:“真是没有想到。”
  洛冰河默默无语,将他抱得更紧了。
  沈清秋转过身,伸出手将那颗漆黑的脑袋压在自己颈间,顺了顺毛。
  洛冰河道:“师尊,我很害怕。”
  沈清秋:“不怕哈。”
  洛冰河道:“每一次不知道师尊的去向,弟子都很害怕。怕师尊又毫无预兆的离开,再也找不到了。上次还有师尊的仙躯可以做个念想,还能有一点希望,可这次却……”
  此刻沈清秋手里如果有折扇,一定就要敲上去了。
  死孩子大过年的说什么呢!
  沈清秋忍不住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洛冰河抱着他不撒手,絮絮地道:“师尊突然不见踪影,又没留下任何消息,弟子不明白缘由,命人四地遍寻也毫无结果……实在太心急了,便拿心魔剑随手劈砍,没想到竟然打开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天地。”
  沈清秋在心里跪了。
  没想到,这把全书绝对boss级别的魔剑,不仅可以劈开空间,居然连时空也可以打开!
  这挂开的!
  洛冰河接着说下去:“弟子先前从遇未见过这种状况,感觉打开了一个梦境和过去混杂的世界,问了梦魔前辈也毫无结果。弟子觉得,在这种时候出现,总不会是机缘巧合, 便抱着侥幸过来了。”
  而洛冰河这一过来,竟然真的找到了他。
  不用说,这个bug的锅,扣在系统头上!
  洛冰河盯着他的脸,偏头道:“师尊似乎心情不错?”
  沈清秋收收脸上的表情,淡淡道:“看见你,为师自然是高兴的。”
  洛冰河脸上笑意越发深:“诚然师尊嘴上不说,弟子却知道,师尊是为了什么。师尊原来一直都如此在意那件事,弟子心里,是真当高兴。”
  说着,整个人又黏糊糊缠了上来,声音轻轻软软:“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师尊。”
  沈清秋轻咳一声,有些讪讪:“你方才,全都看见了?”
  洛冰河点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舍不得移开目光。
  沈清秋沉吟了片刻,有些不甘心的问:“你就从来没认出过为师?”
  “最初入苍穹山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师尊就觉得熟悉,可那时我心里知道,不是的。但是越到后来,越是不敢确定。”洛冰河在沈清秋的额角亲了一下,将下巴搁在他肩上,“我那时候年纪太小,很多事情都记不真切,也不敢主动去问师尊,现在再想来,一切都清楚了。”
  沈清秋心里一片感叹,也不知该说什么。洛冰河眼里水光闪烁,漆黑湿润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乖乖巧巧的。
  沈清秋轻轻一笑,牵住了洛冰河的手。回应他的是更紧的回握,两人很有默契的十指交扣。
  “不必急着回去。冰河,除夕了。”
  几片雪花落在两人之间,消融在街上的积雪里。除夕的鞭炮声响成一片,好一派喜气盈街。
      
                                                                       完

……………………………………………………………………………………………………

      

评论(123)

热度(12046)

  1. 共31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